马来西亚的七个关键词:一个大马华人的所思所想(二)

   日期:2024-11-07    作者:caijiyuan 移动:http://ljhr2012.riyuangf.com/mobile/quote/2829.html

“猪”、“外劳”

马来西亚的七个关键词:一个大马华人的所思所想(二)

【编者按】提起马来西亚,你会想到哪些关键词?你是否知道“马来”和“大马”两个词有哪些微妙的差异?喝咖啡何以成为马来西亚的国民文化,“咖啡钱”文化的形成有什么样的历史背景?成龙、李宗伟、杨紫琼都是“拿督”,拿督有什么特权?“拿督”机制面临什么样的危机?马来西亚人对猪肉有多敏感?马来西亚的“华校”与普通学校有何不同?本专栏将陆续推出马来西亚华人邓世轩的三篇系列文章,通过7个关键词向读者介绍马来西亚文化,解答以上问题,让读者从马来西亚人的视角走近这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国家。作为本系列的第二篇文章,作者向我们介绍了“猪”在马来西亚的特殊含义和马来西亚的“外劳”问题。

四、猪

在北京多和同学吃饭聚餐才发现,原来在北方中国的饭桌上牛肉的菜肴比猪肉还更常见。不少南洋同学其实是到中国之后才开始尝试吃牛肉,这是由于很多南洋华人家庭信仰“观音”,而家里拜观音的人一般不吃牛肉,传说是因为观音转世成牛的关系。因此,如果外国朋友有注意的话,马来西亚华人餐厅的菜单上几乎没有牛肉的影子。在火锅里涮牛肉和涮羊肉也是我们到了中国才学会的吃法,现在则随着中国软文化的影响逐渐在马来西亚流行开来。过去,我一直以为不吃牛肉是中国南方的文化,可是我之后到广东的梅州、潮汕,以及台湾旅行时才发现,当地也有许多以牛肉为主的美食,譬如牛肉丸、牛肉火锅、牛肉面等。那看来有可能是华人到了南洋才少吃牛肉,或才兴起“拜观音不吃牛肉”的说法。

吉隆坡驰名的华人餐厅之一(图:星洲日报)

反而猪肉才是马新华人的共识。猪肉是料理中不可或缺的食材,不同籍贯的华人餐馆中都可以看到各种用猪肉做成的各类美食,如“德国猪手”、“梅菜扣肉”、“东坡肉”、“脆皮烧肉”、“XO排骨”等等。马新华人著名的美食肉骨茶中的“肉骨”,即指的是猪肉与猪骨头;另一著名美食“肉干”,也是农历新年期间许多家庭拿来招待客人的猪肉小吃。猪肉在美食中除了是主角以外,也担任不少佳肴的配角:如广东人喜欢用猪的“大骨”和“小骨”部位来熬汤;把猪肉做成“肉碎”来搭配捞面;或是搓成“猪肉丸”作汤面或火锅料理;有的人会在“炒”东西的时候配上猪油,尤其用猪油制成块状的“猪油渣”往往发挥画龙点睛之效。只要在炒面或干捞面中撒上几块猪油渣,便会提升食物整体的口感,满足你的味蕾和食欲。华人传统养身讲求“以形补形”,所以我们常见到猪的内脏包括脑、心、肝、肠等都可以拿来做菜或当配料。另外,烧猪也是南洋华人在祭拜神明时不可或缺的贡品,以展现自身对神明的诚意。

商场中的“非清真食品(Non-halal)”专卖区(图:AEON)

但是一旦离开了华人圈,在马来西亚并不是大多数的人能够接受猪肉,甚至是与猪相关的一切。马来西亚人口最多的族群马来人,便是因为信仰伊斯兰教而不吃猪肉。如果仅仅只是不吃猪肉那倒也还好,可是在上世纪种族对立的情绪及伊斯兰教复兴运动的加持之下,猪被污名化成为“肮脏”与“不洁净”的象征。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的马来人可能对猪肉是多么的敏感,以至于要小心处理与猪相关的议题。我曾经在超市上见过有马来结账店员因为不小心触摸了猪肉的包装袋而惊慌失措。所以每次在超市里买猪肉都要用特别的袋子包装放在一旁,以免在结账时被错拿,甚至在一些地方还设有专门的清真食品手推车。为了确保食品中不包含猪肉,近几十年穆斯林很强调“清真认证”,而获得此认证的餐馆无法同时售卖猪肉相关的产品。国内一些连锁餐厅为了要赚取更大的利润而妥协不卖猪肉,这也变相导致马来人愈来愈少光顾其他没有“清真认证”的餐馆。而过去曾被津津乐道的多族群在华人咖啡店里一同食饭、饮茶、喝咖啡的画面,如今只有在一些乡下小镇才能见到,这也成为许多华人判断“社会环境包容/和谐”的标准。

槟城消费者协会对穆斯林消费者制作的“非清真用品警示图”(图:Consumers' Association of Penang)

猪的污名化远不止于此,以马来人的文化角度来看,猪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动物。马来人社会普遍对此感到不安。过去曾经传出某毛刷、鞋子、皮包上含有猪的原料在马来社群中引起恐慌,甚至贸消部迫于舆论压力下还“违法”取缔商家售卖的“猪毛刷”。去年一度有人造谣科兴疫苗有猪的成分,所幸造谣者很快就被逮捕控上法庭。此外,必须格外注意的是,“猪(babi)”是族群关系之间的重要禁忌。在主流的脏话中都以诅咒对方长辈或以性器官为重,但是在华马关系中,两个族群之间在诋毁他族方面,都把“猪”视为最阴毒的侮辱,使用该字眼会引起另一方的反感。在同个族群之间可能会互相调侃对方是猪,但如果把“猪”用来映射另一族群的时候就有可能上升成族群冲突。它的脉络是这样:华人骂“马来猪”形容马来人“像猪一样懒惰”,而马来人骂“华人猪(Cina babi)”则指华人“像猪一样肮脏”。

因此,可以说“猪”是族群之间的边界,在清真与非清真之间划了一条清晰的红线。如果双方执着于那条红线,只会让红线加粗,导致双方的距离越开越大。对于穆斯林而言,他们或许觉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应该落实严格的教义,但对非穆斯林的感受就是自由的生存空间被挤压,这一点对多数群体而言可能是不自觉的。然而在以“猪”作为歧视用语上,并没有哪个族群更高尚。在多元社会里只能不断提醒自己和主动提醒他人,骂对方是“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五、外劳

“路上小心,那里有很多外劳”

“不要再去那家店吃了,食物都是外劳做的”

“我家外劳又跑了”

这些都是在马来西亚社区内经常听到的对话。很多来马来西亚旅游的外国游客可能未曾注意到,其实周围正在工作的劳工很多都不是本地人。这也难怪,因为马来西亚国内的种族构成本身就非常多元,如果不是在当地生活很久,或许不太会认出来各族群的样貌和轮廓,就像我们初到欧洲可能也认不出来谁是法国人还是西班牙人那样。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可能就会锻炼出一种特殊技能,很快可以辨识出对方是哪里人:像马来人和印尼人的区别,马来西亚华人和新加坡人的区别,谁是缅甸人、孟加拉人或是尼泊尔人。

来到马来西亚谋生的外劳(图:诗华日报)

你在马来西亚看到的很多底层工人其实不是本地人,他们的身份其实是「外籍劳工」,他们可能是合法或非法来马来西亚短暂工作的,或者是长期居住在马来西亚各角落的非法移民,简称为“外劳”。这一群体已经成为支撑马来西亚经济运作的重要命脉,不管是在充当工厂里作业员的制造业,餐厅烹饪、卫生打扫、服侍保姆等相关的服务业,还是盖大楼、铺马路、修水沟的建筑业,外劳都是主要的劳动力。据国家统计局202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马来西亚目前有约3200万人口,其中外劳数量大约有670万人。这数字是惊人的,因为外劳的人数已经远比马来西亚第三大群体约200万人口的印度裔还要多,甚至已经向739万人的华裔人口逼近。

为什么外劳人数那么多?从这一现象来看,马来西亚其实面对两大问题。第一是当局的执法效能低弱。在670万人的外劳中,持有合法工作证的据内政部公布的数字只有210万人,意味着至少有400万人是透过各种方式逗留在马来西亚工作的劳工。首先要检讨的问题可能是边防宽松让偷渡者有机可乘,其二是警方与移民局执法人员效率低落,未能及时掌握逾期逗留者的行踪将他们遣返,以至于不知不觉中累积了好几百万人;第三是本土劳动力严重依赖外劳。因马币币值相对其他国家较高,是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淘金天堂。我听闻有的印尼女佣来马工作几年后回国便能实现阶级跃升成为家乡的地主。所以近二十年本地人不愿意从事的“4D工作”,即肮脏(Dirty)、危险(Dangerous)、艰难(Difficult)和劳累(Demeaning),都由“外劳”来包办,整个社会的运作都严重依赖外劳。

近年来多家马来西亚公司被关注劳工权益的国际非政府组织指控剥削外劳(图:星洲日报)

外劳是否会抢占了原属于本地人的劳动市场呢?这就是个有趣的现象。本地老板更想要聘请外劳员工。因为通过中介或签约入工的外劳工作状态相比本地人比较稳定,吃苦耐劳,且薪水与生活要求较低。老板们(不分族裔)经常抱怨“本地人懒,还要求高薪”、“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能吃苦”。事实上,本地人也不愿意从事这些工作,原因是这些服务业或工厂劳作被视为是“低下的外劳工作”。学历不高的本地人宁愿在街头售卖小吃,或成为保险、地产与传销经纪人。另外我认为薪水过低也是本地人不愿意入行的重要因素,2021年起马来西亚的最低薪资上调后才1200马币(约1821人民币),比新疆乌鲁木齐还低。[1] 本地大学生毕业的平均薪资约为2500马币(约3795人民币)在都市生活也只是足够温饱而已。

于是,这就成为了马来西亚经济发展的一项困局。马币汇率维持低下会鼓励出口贸易增长,2021年马来西亚的出口额年增长为26%,达到历史新高。但是汇率不高及薪资成长缓慢又降低了外劳来马工作的意愿,而本地人又因为薪资待遇低而不愿从事制造业工作,也因为外劳的存在造成本地劳工在与资方就薪资待遇谈判上是处于弱势的。因此政府在执行政策上也陷入两难,一来政府希望本地人可以取代外劳的工作岗位,但是每当大肆逮捕外劳时中小型企业又因缺乏劳动力陷入停工状态,而政府迫于国内民众压力又不能合法化所有的外劳。马来西亚的经济生态无法像新加坡那样成功转型成为服务业为主的发达国家,也缺乏创新企业可以开辟新的经济增长路径,只能陷入这种怪圈之中。

辛勤劳作的外劳(图:FMT)

外劳与非法移民是马来西亚政府迟早要解决的问题,我认为国民最终也必须对此妥协。马来西亚国内市场就是缺乏低廉劳动力,将所有外劳遣送回去后没有可以替补空缺的劳动市场。并且,不少非法移民在马来西亚已经落脚两三代,可是却因为没有合法身份而无法享受国家资源的照顾,其子女亦无法接受良好教育,长期陷入贫困的循环状态。但是要让许多在糟糕的就业环境下、具有强烈相对剥夺感的民众接受外劳的平等地位也并不容易,这是未来的一大挑战。

(作者:邓世轩,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2018级校友。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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